划破时代的笔锋-《明末隐龙》
蒸汽机的低沉龙吟仍在格物院的砖墙间回荡,像未散的余韵缠绕着每一寸空气。工坊外的欢呼还带着成功点火的灼热温度,煤烟气息混着机油味飘得很远,可林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—— 那轰鸣不是终点,而是他为西南军备画下的第一笔,此刻,该轮到第二笔,也是更锋利的一笔落下了。
他大步流星穿过还在雀跃的蒸汽机工匠群,衣角带起的风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。转过两道青砖回廊,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—— 不再是机油与煤烟的厚重,而是刺鼻的硫磺、硝石与木炭粉末混合的味道,像无形的硝烟,钻进鼻腔时带着微微的刺痛感。这里,便是格物院深处早已规划、却始终蒙着 “待启” 面纱的火器工坊,此刻终于随着蒸汽机的苏醒,正式揭开了帷幕。
工坊比蒸汽机工坊更显肃杀。中央的淬火池冒着袅袅白气,池水泛着幽蓝的光,水面漂浮着一层细密的油花,那是刚淬过火的铁器留下的痕迹;成排的锻炉沿墙而列,虽只开了半数,却已将空气烘得灼热,炉口跳动的火光映在墙上,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;四面墙壁上,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火铳、鸟铳残骸 —— 有的枪管炸得扭曲变形,有的枪托断裂,有的炮身布满裂纹,像一个个沉默的警示牌,无声诉说着过往试错的惨痛。
而在工坊中央的空地上,早已聚集了格物院最顶尖的火器匠人。左侧站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炮匠,手上布满深浅不一的火药灼痕,指节粗大得像老树根 —— 他们世代造炮,连睡觉时都能摸出炮管的偏差;中间是精于膛线钻刻的枪管师傅,手里还攥着半根细钢钻,眼神锐利得能看穿金属的纹理,哪怕枪管内壁有一丝毛刺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;右侧则站着三位金发碧眼的西洋顾问,为首的布兰登穿着略显破旧的深蓝色呢子外套,袖口沾着硝石粉末,手里捧着一本写满拉丁文的《炮术纪要》,神情专注中带着几分期待。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林宇身上时,既有对 “新利器” 的渴望,也藏着面对未知技术的凝重 —— 他们都知道,接下来要做的事,或许会彻底改写火器的历史。
林宇站定在人群前方,没有多余的寒暄,甚至没来得及擦去额头沾着的煤尘。他目光如炬,扫过在场每一张脸,声音沉稳得像淬了火的钢铁,却又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:“蒸汽之力已为我等所擒,它能运粮、能打铁,却打不穿鞑子的甲胄,挡不住南下的铁骑!”
他猛地抬手,指向窗外 —— 那里隐约能听到蒸汽机的龙吟,“那是咱们的‘粮道’,是‘根基’!可复国大业,非仅赖此!” 话音未落,手又猛地收回,重重按在胸口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“强兵!利器!方是荡涤胡尘、复我神州的根本!没有能击穿铁壁的炮,没有能百步毙敌的铳,再多的粮食,也只能喂饱待宰的羔羊!”
这番话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,老炮匠们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,西洋顾问布兰登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。林宇转身走向工坊最深处,那里立着一块一人多高、蒙着厚黑布的黑板,布面还沾着些许硝石粉末。他抬手抓住布角,手臂一扬 ——“唰啦” 一声,黑布应声落下,两张巨大的图纸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!
图纸是用炭笔与朱砂绘制的,线条清晰得连每一处尺寸都标注详尽,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松香气息,显然是刚完成不久。左侧图纸画着一门修长的火炮,炮身、炮耳、炮架的结构一目了然;右侧则是一把造型精巧的火铳,枪管、扳机、药池的细节细致入微。工坊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,老炮匠忍不住向前凑了半步,手指下意识地在空中模仿着炮身的弧度;枪管师傅则死死盯着火铳的膛线设计,眼神里满是惊叹。
“此二物,便是我川东军未来之爪牙!” 林宇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,每一个字都像火星落在干柴上,“今日起,它们有了代号 ——”
他指向左侧的火炮 图纸,声音陡然提高:“火炮,代号‘震天雷’!我要它比红夷炮打得更远 —— 红夷炮能打三里,它要能打四里!我要它落点比佛郎机炮更准 —— 佛郎机炮十发中三,它要十发中七!我要它一炮之威,足以摧城拔寨,鞑子的土城墙,要能一炮轰开缺口!更要它 —— 永不炸膛!” 最后四个字,他咬得极重,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炸坏的炮身,“过往试炮的血,不能白流!”
接着,他转向右侧的火铳图纸,语气依旧铿锵:“火铳,代号‘雷霆铳’!我要它射程远超鸟铳 —— 鸟铳能打五十步,它要能打百步!我要它百步之外,亦可毙敌,鞑子的轻甲,要能一枪击穿!我要它装填迅捷如电 —— 鸟铳装弹要半柱香,它要能缩到一炷香三发!更要它 —— 风雨无阻,泥泞不哑!哪怕在雨天行军,哪怕枪身沾了泥,扣下扳机,照样能响!”
林宇拿起一根削得极尖的炭笔,大步走到火炮 图纸前,炭笔尖落在炮身线条上,发出轻微的 “沙沙” 声。那图纸上的炮身比寻常红夷炮修长近一倍,炮口直径足有碗口大,光看线条就让人觉得威慑力十足。
“诸位看这里!” 他声音激昂,炭笔沿着炮身中轴线划过,“长倍径身管!咱们借鉴红夷炮的长身管设计,取它射程远、精度高的精髓 —— 身管越长,火药燃气推动弹丸的时间越久,弹丸飞得就越远,弹道也越稳!” 他顿了顿,又将炭笔重重敲在炮身中段,那里用朱砂标注着 “复合结构” 四个小字,“但,这还不够!红夷炮虽远,却怕炸膛,为何?因为纯铸铁炮身扛不住强火药的压力!所以,此乃关键 —— 复合炮身!”
他指着图纸上炮身的剖面标注,耐心解释:“你们看,内层是高硬度的铸铁芯,取其坚硬耐磨,能扛住弹丸的摩擦;外层则用韧性更强的熟铁,像藤蔓缠树一样,一圈圈紧密缠绕在铸铁芯外,再用大锤反复锻打,让熟铁与铸铁牢牢咬合!” 他张开双手,比划着缠绕的动作,“铸铁为骨,熟铁为筋,筋骨相济,既能承受更强火药的爆发力,轰出更远的雷霆,又能靠熟铁的韧性缓冲压力,不惧自毁!这便是‘震天雷’不炸膛的底气!”
老炮匠们听得频频点头,其中一位忍不住开口:“大人,这般缠绕锻打,怕是费工费时?” 林宇转头看他,语气坚定:“费工也要做!每一门‘震天雷’,都要经得起千锤百炼,绝不能偷工减料!”
随后,他的炭笔移到炮身后部的炮耳位置 —— 那里的炮耳比寻常火炮更靠前,连接着带缓冲弹簧的炮架。“炮耳前移,重心更稳!” 他指着图纸上的力学标注,“以往的炮耳太靠后,开炮时炮架容易后坐偏移,精度自然差;现在炮耳前移,让炮身重心落在炮架中央,开炮时后坐力被弹簧缓冲,炮架震动更小,下一发瞄准就能更快,精度自然提升!”
最后,林宇的炭笔停在了图纸右下角的火药配方区域。那里除了硝石、硫磺、木炭的标准比例(硝七、硫一、炭二),还特别用红笔标注了几个符号,旁边写着 “待试验添加物:砂糖、硝石提纯工艺”。他抬头看向西洋顾问布兰登,语气带着期待与信任:“布兰登先生,您之前提及的‘颗粒化火药’工艺,将是下一步攻坚重点 —— 把火药制成颗粒,既能让燃烧更充分,爆发力更强,又能减少粉末受潮结块的问题。还有这些特殊添加物,比如砂糖,您说它能提升火药稳定性,咱们要一一试验,找出最佳配比!”
布兰登立刻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大人放心,我已整理出颗粒化火药的详细步骤,明日便可开始试验!砂糖与火药的配比,我也有初步数据,定能为‘震天雷’找到最适合的‘神火’!”
林宇点头,目光重新落回图纸上。阳光透过工坊的窗户,洒在图纸的线条上,将那些冰冷的炭笔线条映得格外清晰。他知道,这张图纸不仅是一门火炮的蓝图,更是西南打破 “火器落后” 困境的希望 —— 有了 “震天雷”,川东军才能在战场上与鞑子的重炮抗衡;有了划破时代的雷霆之力,复国大业才有了最锋利的爪牙。